有关某三巨大的脑洞以及奇怪的口味。
“姓名，症状，以及出现的时间。”
现在是下午三点，有些西斜的太阳发出温暖的光，透过玻璃之后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了明亮的方块。因为是来就诊的人最少的时间，利威尔将白色的医生制服脱下来，随意地穿了一件衬衫。听到门响之后利威尔并没有抬头，只是习惯性地提问患者的个人信息。
冗长的沉寂让利威尔有些并没有人来过的错觉，他微微抬起头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。确实有人在那里，身体半藏在门框后，手不安的揉着衣角，之前明明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却在眼神对上之后迅速地移开。
“......啊，又是你啊。”利威尔叹了一口气，“头疼就不要到处跑了，回去躺着。”
像是得到默许般的，听到利威尔声音的少年不再躲藏在门后，而是缓慢地走了进来，然后端正地坐在咨询专用的座椅上。
“我是因为想见利威尔先生才来的。”
听到这样理由的利威尔不禁在心底暗自发笑。以前每次少年找来的时候都会编造各种各样奇怪的借口，比如家里着火了，或者书看完了，企图赖在这里不走。利威尔当然不信那些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用各种理由再把他赶回去。
这次难得没有找借口，算不算是长进了呢。利威尔想。
“我还在忙。”利威尔用笔尖敲了敲桌子，示意少年看他桌子上几乎摞成山的资料。
少年只看了一眼就露出开心的表情。
“我知道这些东西利威尔先生从来不看的，而且现在是人最少的时间，利威尔先生应该很快就忙完了。”
少年的表情依旧显露出害羞，只是语气中带了莫名的自豪，就好像在说“没错我已经好好调查过了利威尔先生的一举一动，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过来的。”一样，利威尔无奈地皱着眉毛。果然骗谁都骗不过这个人。
虽然利威尔并不介意让少年呆在自己的诊所，他一直都很乖，从来都不会影响到诊所里其他的病人。但被一双带着某种渴求的眼睛从早到晚盯着看的感觉总是不太好。
“......艾伦。”
“是的利威尔先生。”
少年用祖母绿的眼眸注视着利威尔。利威尔被那样期待而又热切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。
“等看完这一份，我就带你出去。”
少年随即发出愉快的欢呼声，利威尔只是暗自叹了口气，心说你都不知道带你出去一趟有多麻烦。
“你不要到处乱跑就是了。”
“不会。”
简短而又干脆的回答过后，少年乖巧地坐到了利威尔旁边的凳子上。利威尔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，像是在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犹豫不决一样，利威尔舔了舔不知是否因为工作了太久而有些发干的嘴唇。
“说起来……艾伦啊，你现在还能记得多少现实世界的事？”
利威尔是一名精神科医生。
而艾伦，被确诊为重度妄想症和人格分裂。
每个人的大脑里都有一个可以产生妄想的机器。
人的大脑就像一个盒子，能装入的东西是有限的。
记忆会被装进盒子里，但是妄想不会。所以人可以区分现实和幻想。
而当机器失控，产生大量的幻想，又把幻想装进盒子里的时候，就不得不把箱子里原有的东西拿出来一些。
然后妄想就会逐渐取代记忆。
在那一天，人类终于回想起了曾一度被支配的恐怖，还有被囚禁于牢笼的那份屈辱。
没有外面的世界，只有内层的墙壁与更深的牢笼。
巨大的旗帜插在被烈火灼烧的土地上。自由和羽翼。
艾伦开始不断的割伤自己的身体。
“兵长，你看我变回正常人了。”
利威尔推门进去的时候，少年正在用指甲划破并加深已经结疤的伤口，床单上染着一块又一块的血斑。看到利威尔走进来，少年兴奋地把手扬起来，瞳孔涣散而又病态地笑着，仿佛在邀请利威尔加入这一场施虐的活动中。
艾伦病房中所有的尖锐物品都已经被收起来了，却依旧不能阻止他的自虐行为。
“你这是在逼我给你穿束缚衣吗。”
利威尔发出“啧”的一声，用以表示不满，艾伦似乎听不见，继续撕扯自己的伤口。手臂上早已血肉模糊，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。
“可是我不能变成巨人的话，是不是就没有用处了。”
少年露出落寞的表情。
“再也不能驱逐巨人，身体会被拿去做研究，然后会死掉，死于莫名的借口，所以……兵长也不必再看管我了。”
“艾伦！”
利威尔呵斥着打断了少年无意识的哭喊。少年病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，缓慢地像时间倒退一般地平静下来，涣散的瞳孔也逐渐恢复成原本清亮的样子。
“啊……利威尔先生。”
“你发什么疯，我都把刀收起来了你还这么能折腾。”
利威尔走到床边坐下，捋起艾伦滑落的袖子帮他检查伤口。
手臂上几道因为愈合而有些发白的抓痕刺得利威尔眼睛有些疼。
“又是这样。”
“……啊？”
像是确认什么一般的，利威尔伸手扯开了艾伦的衣襟，引得艾伦一阵惊呼，少年单薄而又苍白的身体就那样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。
但是那具身体上并没有利威尔想看到的东西。
利威尔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克制住心里的某种想法。
“艾伦……”利威尔顿了一下，“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。”
艾伦有些茫然的看着利威尔，似乎还在为利威尔刚才的行为发怵。
“抱歉利威尔先生，我……完全没有印象。”
少年的身体不同于常人。
肩膀处本应该有淤青，胸口和手臂也应该有刀刃留下的划痕。但是这些本应该正常存在的伤痕却并没有被留在少年的身体上。
皮肤和黏膜在被撕裂的那一刻就开始愈合了。
七年前艾伦刚被父母送来这里的时候还只有八岁，见到陌生人就躲在父母背后不敢出来。艾伦的父亲带着抱歉的笑容对利威尔说，这个孩子就是这个样子没礼貌……真是麻烦你了。
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，做工考究但样式老旧的西服。女人穿着素白的连衣裙，乌黑的长发盘起。
利威尔盯着这对看起来很善良的夫妇没有说话。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。过了很久，他才向男孩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来，然后向男孩的父母点了点头。
在父母鼓励的眼神中，男孩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，慢慢地伸出手抓住了利威尔的衣角。
男孩的父母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一口气，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才离开。
看着父母离开的背影，男孩似乎意识到什么，开始害怕地哭起来。利威尔不打算安慰他，只是把他抱起来，对他说请多指教，然后把那对夫妇的背影永远地关在了门后。
男人在一年前发现了艾伦的异常。
一开始是身体方面。艾伦的体温总是高于常人，有时睡梦中身体会突然发烫得厉害，用各种方式都没有办法降温。男人原以为艾伦是发烧，但第二天醒来时艾伦却没有任何生病的不适感。虽然感觉到奇怪，但男人并没有在意，只当是小孩子恢复力比较好。
直到有次艾伦从阁楼上摔下来，小腿骨折，全身淤紫。医生说至少要养几个月才能痊愈，然而艾伦恢复的速度快得超乎他们的想象。男人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，问遍所有的医生都没有结论。男孩的母亲倒是不在意，笑着说因为艾伦是上天的宠儿啊。
只是这样的幸运并不是无条件的，男人很快就发现了艾伦精神方面的问题。
那么小的孩子居然拥有无比锋利的眼神与杀戮快意般的表情。无意识的嘶吼着，把一切阻碍在前的东西打倒在地。
男人开始感到恐惧。
身体方面也许还好说，再麻烦也不过是吃药静养。但精神出了毛病不只是吃点药就能医好的。
甚至于能不能治愈都是未知。
男人决定把艾伦送到利威尔家里，每年支付一笔钱。利威尔把那沓所谓的医药费拿在手里，厚度似乎还不及他的杯垫。
其实男人和利威尔都清楚地知道，这点钱远付不起医药费，唯一的用处不过是让艾伦不至于被饿死罢了。
与其说是送疗或者寄养，不如说是遗弃。
女人的怀中，还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。
在未知的治愈率和为此可能支付的昂贵费用面前，善良却穷困的父母也还是不得不低下了头。
TBC.